我的家乡是内江。连脆脆的油饼都算着,一切内江美食之中,我最爱那甜蜜的蜜饯,那每逢过年过节必吃的蜜饯。
记得祖母在过节那天总会起个大早,在灶台旁忙活着。旋转着的身影在蒸汽中若隐若现,花白的头发也随意扎成了一个小辫,干净利落。待我起床时,祖母正为蜜橘撒上糖衣,晶莹透亮,格外诱人。见我醒来,祖母便随手抓了一个,孩子似的蹦跳着来到我面前,连带着指尖的白糖塞入我的口中。见我嚼得开心,她也笑得跟花似的,薄唇微启:“今天过节,圆圆满满,甜甜蜜蜜!”
光洒在她身上,钻入她的白发,她上扬着嘴角,连带那发梢也向上翘着,于是乎我也不自觉地笑了。看着那色泽均匀的上品橘子,我想象她在炉边蹦跳的浑圆身体,蹒跚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,不由发笑。回过神来,祖母已经在继续漂洗橘子了。那漾出的水的哗哗声,橘子撞击铁盆的咚咚声,以及水龙头打开的唰唰声,仿佛在演奏一曲交响乐。果洗好了,那苦涩涩的皮也要剥掉,于是洗完果的邻居也端着小板凳来到我们院里,一边剥皮一边聊着家庭琐事,年老的祖母也在旁掺和:“你们龙门阵摆得安逸哟!”妇女们的笑声一片接一片,为这安静祥和的中午增添一抹光彩。
剥完皮后的橘子十分光滑,为了挤涩水方便,通常要把它分成多瓣,涩水便挤在那铁盆中。我费力端起一盆已装满的涩水,向不远处走去,脑中却想着这橘子涩水会不会有“水之精灵”。正思索时,脚底突然一滑,盆“哐当”一声掉在了地上,水也飞溅到空中,空中的水滴倒映在我眼中,我恍然大悟地点了一下头,原来“水之精灵”真的存在!我跌坐在地上傻笑着,祖母却急忙向我跑来……挤完涩水的橘瓣光鲜夺目,大家都点着头:“今天这批色泽好。”
随后,祖母出马了。她是煮蜜饯的老手,煮出的蜜饯自然也是极品。大家都围在灶旁,兴趣盎然地看着祖母增减柴火,大手一挥把白糖撒进去。这火候、白糖的剂量必须控制得十分精确,这是老手才具有的自信。大家也都佩服地看着那身影。我循着蜜饯那甜甜的味道挤进人群,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到最前面,陶醉于祖母那舞蹈般的身影,在白色的蒸汽中若隐若现。似是注意到我,那慈祥的面容在白气中显现了。她一把拉起我,来到灶边。我看见一个个在锅中翻滚的蜜饯,不由咽了下口水。她轻笑,刮刮我的鼻梁:“小馋猫,待会儿允许你多吃几个。”她那水雾般的眼中甜丝丝地映出我的笑容……
一小时后,煮软了的橘瓣被捞上来,裹上糖衣,白里透红的模样勾起人的食欲,阵阵飘香的甜味,弥漫在每个人的心中。吃入口中,裹在表面的白糖入口即化,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散开,连带着橘子那独有的酸甜,大家那满足的笑容深深刻印在我脑海中。品尝完,那甜蜜的味道也久久散不去。
过节当天,乡邻们会拿着自家的蜜饯在村中走访,请别人吃下后会扬起嘴角:“祝你以后的生活如这蜜饯般圆满甜蜜!”两家人都乐呵呵地看着彼此。大人吃不下的蜜饯嘛,当然是给小孩儿啦!我捧着大堆的蜜饯,咧嘴笑得欢喜……
想到这儿,我微微一笑,感慨着儿时的美好,也怀念着当年那天真烂漫的我、故土的人们以及永远对我笑着的祖母。可叹时光易逝,但心底的那份美好记忆依然焕发着无比的光彩。思远方,不是还有一包蜜饯寄在心中吗?心都随了白糖融化……
蜜饯,实在是甜蜜。到现在,我还回味着。
点评
读过此文,你会发现作者不仅仅是在描写蜜饯的甜蜜,其实她的文字里更是无时不闪现着祖母的身影。冰糖蜜饯留下的是甜蜜的回忆,而祖母的笑容留下的则是幸福的治愈。用一个物品贯穿全文,去勾连对一个人的回忆,这是一种高级的写作技巧,它可以让文章讲述的故事有更具体的线索,让文章表达的情感有更真切的依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