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喜欢“日子”这个词,简单好懂又悦耳动听,像一团跳动的小火苗,让人瞬间就精神振奋起来。喜欢过小日子的人,也一定是以真诚之心热爱生活的人,他们可能很平凡,但一点儿都不渺小。
小时候,并非家家都有热水器,若是沐浴,自然是在家中烧水。记忆中,我洗澡经常是用一个铁质的大盆,虽有浴缸,但不常用。我在盆里盘腿而坐,敲着盆沿当木鱼,盆里盛满了热水,没到我的腰腿,稍微一动,水花四溢。冬天冷,脱了衣服就感到寒气透骨,这时候最暖和的不是被窝,而是澡堂——人们习惯称作浴室,因为规模太小,根本没有澡堂的排面。
浴室离家不远,进口就是不到一平方米的狭小玄关,水泥地,毛坯墙,左右各一道门帘区分男女,热气蒸腾像刚掀了盖的蒸锅。
经营浴室的是一位中年妇女。每天早上,她开着一辆电动三轮,风风火火地到别地去进柴。她的浴室只用柴火,那烧柴的灶膛里火旺旺的。我曾偷偷摸摸地去那里,看见橘黄色的烈焰像熊熊燃烧的夕阳,正感到害怕又兴奋之时,被前来添柴的她发现了。“喂!”她一声狮子吼,随即丢下手中的柴,大步冲过来,把我拎起来抱出去,“谁家的孩子,也不怕被火吃了去!”
运来的柴,要一捆一捆地搬下,并有序地靠着外墙堆放,码得齐齐整整的,也没有象征性的围栏,她不担心被人偷了去?
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,分针时针呼呼地转着圈儿。小镇上的企业越来越多,吸引了不少外地人来这里务工,家家装上了热水器,浴室的生意自然是淡了下去。听说她原本就孤身一人,又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后,她搬走了。人们不再记得她。
现在人们去澡堂,不再是万不得已,而是为了享受生活。如今火遍全网的东北澡堂,让我想起了她,想起了她那个氤氲着水汽的浴室。她在哪儿呢?又在干什么呢?
偶然一天,我在附近的小巷散步,路过一家小卖部,旁边竖着一块牌子——“供应开水!”恰巧一个女人提着热水瓶过来打水,对着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,一呼一应,听口音不像本地人。里面的人闻讯回转身来,我乍看一眼顿觉有些熟悉,只是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出蜡黄。不就是她吗?原来她成了小卖部的老板娘!
外面的女人拧开水龙头,热水带着蒸汽和燃烧柴火的清香一股脑流了出来。老板娘递过二维码,女人扫码付款。她瞅了我一眼,又端详着,笑了笑,手里的活计也没停。她不知道,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是当年被她冲过去拎起来抱出去的小女孩。想起曾经的画面,看着现在的光景,我的心里也如蒸汽般荡漾着温暖。
我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她了,没想到离得并不远。时代在日新月异地发展,但没有抛弃任何一个小人物,以真诚对待生活、热爱生活的人们,永远会找到生存的机遇,过着自己的小日子,体验着自己的小确幸。
突然想起一段话:“假若人生犹如一条长街,我就不愿意错过这街上每一处细小的风景;假若人生不过是长街上的一个短梦,我也愿意把这短梦做得生意盎然。”市井小人物也有他们长长短短的梦想,他们奋斗不息,他们质朴真诚,他们知足常乐,看见他们,就等于看见另一种美丽幸福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