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条被时光轻柔抚摸的古巷深处,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迷离幽香,它似檀木的沉稳,又掺杂着桃酒的甘甜,于细雨之后,更显醇厚。白石阶上,水珠轻舞,映照着门前大红灯笼的暖光,光影交错间,仿佛能窥见往昔的温柔与繁华。
杏花微雨,细细密密地织在油纸伞上,又悄然滑落,轻拂过行人的衣袖,留下一抹淡淡的墨绿,宛如不经意间绘就的青莲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泛起层层涟漪,触动着心底最柔软的部分。这一切,都像是古巷低语,诉说着千年的故事,让人沉醉,不愿醒来。
闭上眼,耳边似乎响起了悠远的琴音与笙歌,它们穿透了细雨的帘幕,交织成一首古老而又神秘的歌谣。那声音,时而清晰,时而模糊,如同旧唱片在老式播放机中缓缓转动,带着岁月的痕迹,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于那份怀旧与浪漫之中。
说起来,这巷子里还有家小酒楼。外边看着不大,里边倒五脏俱全。每次有人路过,店前招客的伙计立刻叫住那人:“老板,进来喝几盅?今儿有新书嘞!”只要客人点头,他便热情地拉住客人的手,掀开门帘便是一声响亮的吆喝:“宾客一人,安排个6号座。六六大顺!”紧接着又是一位小伙,肩上搭着白手巾,卷起袖子,露着朴实的笑容将客官引入座。他一手扯下肩上的白手巾,一边干净利落地抹着木桌,一边对客人笑道:“您今儿可真是赶上时候,正巧咱这新来了个说书先生。哎呦那书说的,能把这书里头的事儿讲得跟演在这台上、瞅在您眼里一般!”
酒楼的说书先生姓林,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,身着素色大褂,脚踏老布鞋,有时也会手持一把折扇,单手弹开,缓缓摇动,吹得额前几点碎发轻扬,颇有点骄傲的味儿。一张口,就像一篇文章中所说的“京中有善口技者”,大火燎原,海浪翻腾,万马策奔,刀枪乱鸣,能将书里的场景像是播连续剧般呈现在人们眼前,实是令人心生佩服。
若还有闲工夫,便去尽头那棵长得最高的杏树下坐坐,陪陪那座矮小的石墓吧。巷里的人都知道,那里埋的是一只狗的魂魄。
他们说,狗叫杏核,是一条小土狗,从别处流浪来的。
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。巷里人第一次见它时,它正难受地呜呜哭咽。路过的人看了看才知道,有个杏核卡在狗的喉咙里。那人把杏核从它口中抠出来,后又给了它点儿泡汤馒头。本以为它待几天就会走,没想到它这一待,就是两年。巷里的人都稀罕它的聪明伶俐,就一起养着它。因它曾被杏核卡喉,便取了个名,叫作“杏核”。
两年后的一天夜里,杏核突然又叫又跳,声音在静寂的夜里听来异常刺耳。巷里人被吵醒,刚恼火着拉开门,还没瞅着杏核,便听见巷子里响起一声急里透焦的哭喊:“来人啊,我家书意被偷了!”原来是一家娃儿被偷了。街坊们听了,再也顾不得什么,随手抄起石头木棍,便一股脑儿冲向巷子口。
前方,孩子的嚎哭声里掺杂着狗的嗷叫与呜咽。人们赶到一看,却是杏核死咬着贼的腿。那贼疼得眉毛都拧一块去了,对着杏核的头又踹又踩。杏核大概纠缠那贼有一会儿了,身上有好几处伤口,血粘住的毛发无力地垂在半边瞎眼上。
那夜,众人合力救下了被拐的孩子。孩子被安全送回,杏核却没活成。这块碑,便是孩子父母为杏核立的。这地正巧有棵杏树,足以为这小魂灵遮风挡雨了。
那个被杏核救下的孩子,叫林书意。现在已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,爱说书,穿素大褂,老布鞋,有时手持一把折扇。
某一天,杏花碎瓣伴着微雨飘落在油纸伞上,沿着边缘,忽地坠下,“啪”地一声清脆,打湿撑伞人的纯青衣袖,墨绿没有在上面晕成莲花,倒颇为惊奇地染成一棵杏树之形。伞下,说书人立在小小的墓碑旁,平日里口若悬河的他,此刻却道不出一字。
过了一会儿,他摸出块手帕,蹲下身,擦了擦小小的墓碑。伞的上方,碎花飘摇,落在墓碑上。
细雨斜墟落,古巷有真情。